「老劉,別折騰了……我不行了......」
「不......玉芳......玉芳......我送你去醫院!」
渾身被汗濕透的傅玉芳努力抬頭,沖著做清潔工的丈夫搖了搖頭,阻止了他要抱自己下床的動作。
「我要走了,有個心結也該解開了」,傅玉芳努力地勾勾嘴角,對丈夫劉振東說:「我在皇宮裡當了九年皇妃,齷齪了九年......」
劉振東看著懷裡的傅玉芳,紅了眼眶,梗了咽喉,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手臂,嘴裡輕聲說著:「玉芳,你說胡話呢,哪有皇宮皇妃啊?」
「我是和溥儀打過離婚官司的額爾德特·文繡......」傅玉芳艱難地說出了這個埋在心裡二十多年的秘密,「那一年的‘刀妃革命’,你應該聽說過的!」
她不舍地看向劉振東:「這幾年咱們雖然過得清貧,可你卻給了我世間最溫暖的愛。下輩子,咱們早點兒相遇,我想給你生兒育女......」
「好!」劉振東的眼淚隨著說出的話一起滴落, 「我不管你曾經是誰,你永遠都是我的玉芳!」
雖然震驚于妻子說出的身世之謎,劉振東依然毫不遲疑地回應著彌留之際的傅玉芳。
傅玉芳依偎在劉振東的懷裡,滿足地閉上了眼睛,再也沒有醒來。
這個「傅玉芳」為什麼又叫「額爾德特·文繡」?她為什麼會和溥儀離婚?又是怎麼嫁給了一個清潔工人的呢?下面的故事會一一為你揭開答案......
身負期冀,懵懂少女被送深宮
額爾德特·文繡,出生于一個沒落的蒙古貴族——滿洲八旗中的鑲黃旗。
雖然家道中落,但母親卻沒有放棄對文繡的培養。到了八歲該上學的年齡,文繡被送到了學堂識字讀書,老師給她起了一個在學堂用的新名字——傅玉芳。
隨著時間的流逝,年齡的增長,小文繡長成了一個14歲的妙齡少女,也學會了琴棋書畫、詩詞歌賦。
這一日,文繡放學回家,看到五叔華堪好像在和母親蔣氏商量著什麼,華堪臉上是難以抑制的興奮,母親則有些猶疑不定的神色。
文繡上前施禮,大方又不失親昵地說:「五叔萬福,好長時間沒有見您了,文繡很是想您呢。」
華堪哈哈大笑道:「五叔也很想念小文繡啊,只是最近在為你的前程奔波,有些忙碌。這不,終于有了一些眉目,五叔就趕緊來看你了。」
「五叔在為我的前程奔波操勞?」文繡反問,「什麼樣的前程?」
「進宮嫁給皇上,做皇妃!」華堪得意地說。
「什麼?我不幹!」文繡一聽,急得大聲反駁。
她跑到母親跟前,拉著蔣氏的胳膊,急切地說:「母親,我不進宮,父親已經不在了,我要在家陪您!」
蔣氏為難地看向華堪,華堪的臉色一瞬間由晴轉變成了多雲。他沉聲問文繡:「你不願意?你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女子,想嫁給皇上,卻苦于沒有這個資格嗎?就連那些大軍閥都想把女兒送進宮當娘娘呢!」
「那就讓她們去好了,反正我不去!」文繡顧不得禮儀是否得體,急得跺起了腳。
「胡鬧!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你的照片送進宮,讓皇上過目。」「因為你姿色平平,我就極力稱讚你知書達理,端莊大方,又頗具才情,這才通過了太妃和大臣的認可,皇上也已經同意選你入宮。」
「這是多麼大的榮耀,我們額爾德特氏家族又要發揚光大了,你應該感到驕傲!」
華堪聲色俱厲地教訓著文繡。
看著把女兒擁在懷裡,還不停拍背安撫文繡的蔣氏,華堪緩和了一下態度。
他對文繡說:「咱們家族衰敗,你父親又去世的早,你母親是怎麼把你養大又供你讀書的?其中的艱辛,你比任何人都清楚。即便是為了她,你也應該進宮去,好好做你的娘娘。」
聽華堪說起母親,文繡反抗的心鬆懈了下來。
是啊,母親以續妻的身份嫁給父親,生下自己和妹妹文珊兩人,她根本沒有享受過貴族夫人的榮華富貴。
父親撒手人寰,母親靠日夜做工拉扯她和妹妹長大。即便日子過得艱難,為了女兒們將來能體面的生活,母親仍然咬牙讓姐妹二人入校學習。
雖然自己和妹妹還算乖巧懂事,可面對漫長歲月裡的心酸磨難,自己能幫母親的實在太少了。
察覺到文繡情緒的變化,華堪連忙趁熱打鐵地說:「你和皇帝年齡相仿,日常相處不是問題;入宮以後,你想學什麼,可以請老師繼續學習......」
「文繡啊,你入宮當了皇妃,你自己就有了一個好歸宿,你母親也不用再像現在這樣操勞,額爾德特的列祖列宗也會感到無限的榮耀啊......」
在華堪語重心長的勸說下,懵懂的文繡懷著報答母親養育之恩的心理,接受了入宮做皇妃的現實。
1922年11月的最後一天,內心忐忑的文繡以「淑妃」的身份,被末代皇帝溥儀迎娶入宮,開始了她未知的後宮生活。
奮力反抗,決絕「刀妃」重獲自由
初入皇宮,行過夫妻跪拜之禮後,溥儀就給文繡當頭澆了一盆涼水,新婚之夜讓她獨守空房。
之後的日子淡而無味,文繡恪守本分,善待下人,贏得了周圍人的稱讚,卻唯獨沒有得到溥儀的寵愛。
知道文繡愛學習,或許是為了彌補對她的歉疚,溥儀給她請了一位英文女教師。聰慧的文繡隨著學業的進步,思想眼界也逐漸開放提升到更高的境界。
1924年末,被馮玉祥逼出皇宮的溥儀頻繁和日本人接觸,想要借外援之力復辟大清基業。
文繡屢次勸說溥儀,和日本人合作,無異于與虎謀皮。溥儀不聽,反而因此對文繡更加冷落刻薄。
一個除夕之夜,溥儀舉行了盛大的家庭宴會,被拒絕參加的文繡在氣極之下,不顧眾人的阻攔,沖到溥儀面前質問他: 「我為什不能參加宴會?現在是在皇宮外面,已經沒有皇上皇后了,我為什麼不能得到平等的對待?」
溥儀正因為復辟面臨的重重困難而煩惱著,聽了文繡的話,不由惱羞成怒,咬牙切齒地說:「你可真是大膽,居然敢來我這裡要平等,要造反了你!」
暴躁的溥儀隨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朝文繡頭上砸去,文繡躲避不及,被茶杯砸中額頭,一縷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淌。
眾人趕忙攔下了還要繼續發作的溥儀,拉扯著文繡去包紮傷口。
夜深人靜,文繡想起自己這幾年的過往:嫁給溥儀卻和他沒有夫妻之實,無意後宮爭鬥卻要遭受惡意欺淩,想助溥儀不要誤入歧途卻被打罵加身......這種種的不堪讓她萬念俱灰。
或許失去生命就能得到解脫了吧?文繡舉起剪刀,刺向自己的腹部。
「娘娘,您這是幹嘛哪?!」前來送水的小太監一把搶下了文繡手中的剪刀,心有餘悸地驚呼著。
文繡悲從中來,嚎啕大哭。
消息傳到溥儀耳中,他毫不在意,甚至說這只是文繡一貫的做法,大家不必理會。
自此,文繡對溥儀徹底死心,而溥儀也因為她的忤逆,命人把她關了起來。
置之死地而後生,重新活過來的文繡開始尋找離開溥儀的辦法。
1931年8月,文繡在妹妹文珊的幫助下,有驚無險地逃出了靜園。
重獲自由的文繡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溥儀離婚,她要徹底和這個男人劃清界限,讓自己的精神和身體都得到真正解放。
溥儀惶恐的派人找到文繡,勸她改變心意,因為他既想保住他們皇家的臉面,又不想在和日本合作的關鍵時期節外生枝。
文繡決絕地對來人說:「既然溥儀不想和平離婚,那就等我去法院告他,再讓法院來判決好了。」
再專制的溥儀也抵擋不了時代的進步,一代皇妃因不堪虐待,要和皇帝丈夫打官司離婚的消息在報刊和人群中被傳得沸沸揚揚。
一時間,「刀妃」文繡成了追求自由平等的新女性代表形象,被大家支持稱讚。
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,經過律師的調解,溥儀終于和文繡達成了離婚協定:在兩人互不侵害對方名譽的基礎上,完全斷絕關係,溥儀支付文繡贍養費5.5萬銀元,文繡不得再嫁。
看著手中的離婚協議,文繡心中百感交集,兩行清淚潸然而落。她喃喃自語道:「額爾德特·文繡已經死了,活著的是傅玉芳......」
隱姓埋名,荊棘之花終得幸福
離婚後的文繡隱姓埋名,重新用傅玉芳的名字開啟了自己的新生活。
在那戰火紛飛,時局動盪的年代裡,傅玉芳做過老師,糊過紙盒,賣過香煙,甚至在瓦工隊做過苦力。
這些艱難困苦沒有壓倒傅玉芳,她就像生長在沙漠裡的荊棘花一樣,柔韌而頑強。
歷史不斷前進,中國終于迎來了抗戰的勝利。
傅玉芳在一個朋友的推薦下,在華北日報社找了一份報紙校對的工作。她很珍惜這個工作機會,所以做得分外用心,也逐漸得到了領導的認可和器重。
「小傅,你來一下。」在一個很平常的日子裡,傅玉芳正在專心工作,社長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。
「這是我表弟劉振東,以前和你提起過的。」社長指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,給傅玉芳做著介紹。
「天啊,劉振東!」傅玉芳心裡一聲驚呼,一邊有點兒紅了臉。
原來,社長知道傅玉芳還是單身的時候,就對她說:「我有個表弟叫劉振東,是國民黨的少校。前些年在戰場打仗,怕自己回不來,再耽誤了別人家的姑娘,所以一直沒有成家。我看你們兩個挺般配的,改天把他喊來,你倆認識認識。」
「你好!」劉振東站起身向傅玉芳敬了一個禮,嘴上打著招呼。
「你好,我是傅玉芳」,傅玉芳收回心神,落落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經過太多磨難的傅玉芳,身上沉澱出一種被歲月洗盡鉛華的魅力。她才情過人,穩重大方,劉振東對她一見傾心。
劉振東的耿直爽快也給傅玉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,兩人經過半年的瞭解戀愛,在1947年的夏天結了婚。
婚後,劉振東一直對傅玉芳呵護有加,傅玉芳也對劉振東照顧得細緻周到,兩個人的生活過得平靜而幸福。
轉眼間,北平和平解放,傅玉芳勸劉振東主動向人民政府交代了自己的歷史問題。
由于表現較好,劉振東被提前摘掉了歷史反革命的帽子,解除了監督管制,分配到清潔隊當了一名普通工人。
經過兩年的風雨,兩個人的感情更加濃郁深厚。
自古紅顏多薄命,命運多舛的傅玉芳——額爾德特·文繡,在和心心相印的伴侶生活六年之後,突發心肌梗塞,病逝于家中。
因家中貧困,劉振東在清潔隊的幫助下,給傅玉芳釘了一口薄木棺材,葬于北京一處公義墓地裡。
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的「休帝」皇妃,在44歲的年紀香消玉殞。留下一個為她思念到老,一生再無她娶的劉振東,可惜,可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