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宋仁宗在位時期,開封府轄下有一個村落,村子裡住著一戶張姓人家。
張老漢膝下,有兩個兒子,大兒子名叫張武,年紀二十來歲,本該是奮發有為的年紀,卻不得不終日在榻上躺著。
十五歲那年,張武與朋友出去遊玩,歸途之中,他騎的馬突然受驚,張武從馬背上跌落下來,把腿給摔斷了。
從此,張老漢便將張家全部的希望寄託在小兒子張凱身上,指望著他能考中功名,光耀門楣。
然而,張凱心中卻別有一番計較,他想:若不是兄長出事,我怎有出頭之日?如今,全家指望著我倒也罷了,待雙親百年之後,還要我去照顧那廢人不成?
原來,張老漢曾經與張凱談過一次,他提出,在自己下世之後,全部的家財都由張凱繼承,條件便是,他要贍養兄長。
張凱表面上應承下來,心裡卻是極不情願的,張老漢與夫人在的時候,這種不情願還只是發發牢騷,不曾有什麼出格的舉動,然而,誰都明白,這樣的日子,不可能持續太久。
沒過幾年,張家父母先後下世,張家的大權落在了張凱手裡。
張凱心中,十分看不起這個癱在榻上的兄長,
隔三岔五
便數落他,每日給他的飯食也盡是一些殘羹剩飯,張武心中憤懣,卻因身有殘障,無可奈何。
這日,張凱有事外出,囑咐張武說:我須得明日才能回來,若你覺著餓,便忍一忍吧。
張武忍了半日,只覺得腹中空空,又覺口渴,他想:似我這樣人見人嫌的廢人,活在這世間有何用處?不如去了乾淨。
正當他設法尋思之際,忽然聽到一陣犬吠之聲,張凱抬頭望去,只見他家的白狗對著他不停地搖晃著尾巴。
張武心中一動,片刻過後又搖了搖頭:也就你心疼我了,只是我這副樣子,你就算心疼我,又有什麼用處?
白狗低頭,在他周圍嗅了一嗅,然後便跑開了。
張武心說:看來我這樣子,縱使是一隻狗,也是不肯理我的。
出乎張武意料之外的是,那只白狗很快就回來了,它嘴裡叼著一個花環,不停地將身子往上躥,看樣子是想讓張武把這花環
戴上
張武從狗脖子上取下花環,對白狗問道:你是要我戴上它?
白狗用叫聲回應著他。
張武點了點頭:如此,也是你一番好意,我便戴上它吧。
張武將花環戴在頭頂,只覺得一切如常,他自嘲笑笑:虧我覺得撿了個什麼寶貝,竟生出妄想來。
經此一事,他想尋重新轉世投胎的念頭竟沒了大半,這一日的時光也就熬過去了。
到了第二天,張武餓的兩眼冒金星,也沒有什麼力氣說話了,白狗見他這般,叼了一籃子水果給他,張武也顧不得其他,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。
傍晚的時候,張凱回到了家裡,他看見兄長之後,便吃了一驚:你竟沒餓走?還活著?
張武也很吃驚,一方面,他驚訝于弟弟的歹毒心腸,出去兩天,竟然就為了把他這個當哥哥的人餓亡,另一方面,他在張凱的頭頂上,看到一抹閃閃發光的綠色大字。
他喃喃出聲:五,五什麼?
張凱被他盯煩了,狠聲說道:說甚五阿六的,我看你是傻了。
張武心想:那個五字,我確實看到了的,難不成他看不見?
想來想去,張武仍不得其解,只好早早就寢了。
許是近些時日受的委屈太多,張武夢到了亡故多時的老父親,張老漢走路一瘸一拐,來到他面前站定,用慈祥的目光打量著他。
張武喉結一動,嗚咽著發出聲音:爹,孩兒甚是掛念您老人家,您在那頭,可還好麼?
張老漢百感交集,抱住了兒子:我好,我都好,咱家那白狗,你切記要好好對待,它不會虧了你的。
張武疑惑
看著父親,老爹特意托夢,只為了一隻白狗?
雖然心存疑惑,但他還是答應了下來:爹,您放心,孩兒省得。
張老漢點了點頭,從懷裡掏出一支筆,遞到了兒子手裡:你從前是個書生,雖目下雙腿已殘,行文寫字卻不可疏忽荒廢,此筆乃是我從陰司討得,日後你自會發現他的妙處,只是有一樣,我須預先囑咐與你,萬不可用它害人。
張武從父親手中,接過筆來,端詳了片刻,覺得此筆與尋常的毛筆也沒什麼不同,不過,既然是神筆,自然會有用處,且先拿著便是。
想到這裡,張武深施一禮:爹爹教誨,孩兒謹記在心。
張老漢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許久,他才歎息一聲:對你兄弟,要手下留情。
說完這句話,張老漢飄然而去,張武也從夢中醒了過來。
他向榻邊望去,只見那支筆就在榻頭放著,筆下還有一個藍皮簿子。
張武翻看簿子,見上面載著的都是本村的鄉親,每一個人名的下方,都有一行字。
張武覺得驚奇,不免念出聲來:李赫,年三十五,以疾卒,為人素勤勉,惜家貧,轉世之後,賜上等家世。
此時,張武才恍然大悟:從前聽說書的講起過,陰司之中,有生死簿,專載人間之事,這莫非就是麼?
他話音剛落,便有白衣男子接話:這正是生死簿。
張武面露疑色:兄台是何方人士?
白衣男子笑道:我非人也,實系陰司判官,因你父往生,不忍棄你於不顧,便央我前來,化作白狗模樣,護你一世安康,前日那花環,乃是陰間的結界,有此花環在身,你便不會被人欺負了。
張武問道:昨日見我弟頭頂上有字,此為何解?
白衣男子笑道:那便是他的壽數,他還能活五年,不過,他是得以善終,還是死於非命,現下在你手中。
張武明白,只要自己改了生死簿,那麼,張凱的陽壽也就到頭了。
他拿起筆,找到張凱的名字。
張武不是聖人,他是想報復弟弟的。
然而,正當他準備下筆之時,耳畔卻迴響著張老漢的話:對你兄弟,要手下留情。
良久,他一聲歎息:張凱終究是我兄弟,罰他窮困潦倒,已是足夠,就不必再改生死簿了。
白衣男子點頭:如此也好。
從此,張家的一切財產,都歸了張武,張凱被逐了出去,五年後抑鬱而終,張武勤勉讀書,日後與本村王家女子成親,王氏給他生了一個兒子,此子後來被皇帝看中,召入京城為官,張家從此發達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