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仁宗年間,黃州有一位名叫李成樹的老漢。他家住在黃州城北面,離著鎮上約有二十多裡路。李老漢膝下只有一個兒子,名叫李佐明,故事發生這一年,李佐明二十一歲。
李成樹祖上三代都以種田為生,沒啥大本事,只靠種田養家糊口。李佐明老實、懂事,經常跟著父親下地幹農活。後來,他在自家農田裡種植了一些瓜果,每到成熟時,李佐明就和父親一起挑到鎮上去賣。
有一年,父子倆前去瓜田裡摘果子,用了不足一個時辰,竹筐就已經裝滿了。
本想著父子倆一同前去鎮上集市販賣,忽然二娃子慌慌張張地跑來了,喊道:「大伯,嬸子叫你們趕緊回家,你家來客人啦!」
二娃子,住在李成樹的隔壁,是老張家最小的兒子。別看人小,機靈得很。兩家人關係好,他經常跑到李成樹家裡玩。這天正巧趕上媒婆二娘登門拜訪,李成樹的妻子張氏就派他送信來了。
「二娃,誰來了?」
「鎮上的二娘來了!」
李成樹一聽,是鎮上有名的媒婆二娘來了,肯定是為兒子李佐明的婚事來的。可瓜果已經摘了,要是不及時拿去賣,再賣就虧錢了。
李成樹想了想,說道:「兒啊!你別去鎮上了,快跟著二娃回家,讓二娘好好看看你!」
李佐明是個孝心之人,爹娘的話他很少反駁。他點了點頭,跟著二娃回家去了。
李成樹挑著擔子,大步朝著鎮上的集市走去。午時,李成樹到了集市,他找了個攤位,開始賣瓜果。
或許當日太過炎熱,市集上的人不多,來買瓜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,李成樹不禁焦急起來。
兩擔子的瓜果一直賣到天黑下來才賣完。李成樹看了看天,心說道:「總算賣完了,否則就要虧錢了,時候不早了,趕緊回家吃飯去!」李成樹收拾完,挑起竹筐就走出了鎮子。
走了半個時辰,天黑了下來。李成樹繼續朝前走,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路旁,擺放著一個棺槨。李成樹不禁起了疑心:「什麼時候這裡擺放棺槨了?是誰放在這裡的?」
李成樹一邊走,一邊朝著棺槨看,忽然身後走過來一個阿婆,輕聲對他說道:「老哥,你這是去哪?天色這麼晚了,我女兒準備了飯菜,到我家中吃些東西吧!」
李成樹仔細看了看那位阿婆,似乎在哪裡見過,他沒說話,阿婆又說道:「我家就住在附近,不遠,咱們都是老鄉,老哥莫要客氣了!」
李成樹心裡一想:「時候確實不早了,午飯也未來得及吃,既然老婦人邀請,那就去她家吃些東西吧!」
李成樹放下擔子,拱了拱手,說道:「那就勞煩老姐了!」
阿婆微微一笑,領著李成樹就往前走,走到那口棺槨旁邊時,李成樹忽然覺得頭暈目眩,呼吸急促,登時沒了意識。
再說李佐明,眼見父親一直未歸,心裡十分焦急,于是他叫上兩位村民,前去路上尋找。
後來,在那口棺槨旁邊發現了父親李成樹。不過,人已經沒有呼吸了。
李佐明悲傷不已,在村民們的幫助之下他將父親安葬了。
父親離奇過世,農田的活就落在了李佐明的肩頭之上。他如父親生前一樣,精心打理著自家的農田。
為了養家糊口,李佐明經常挑著擔子去市集上販賣瓜果,而半路上的那口棺槨,一直無人打理,依舊在那裡擺放著。李佐明的婚事出了差錯,人家姑娘沒同意。
過了些日子,有一日,李佐明又挑著擔子朝著鎮上的集市走去。
當日來此的商販很多,李佐明的瓜果蔬菜賣得很慢。臨近黃昏,兩筐瓜果才賣完。
李佐明見天已經黑了,趕忙挑起竹筐往家裡趕。晚上的風,有些涼了。李佐明緊了緊身上的單衣,不禁打了個顫。借著月光,李佐明的步子加快了許多。
走到半路那口棺槨附近時,忽然前方走過來一位駝背的阿婆。李佐明沒有在意,繼續朝前走去,阿婆慢慢地朝他走了過來。
走到近處時,阿婆開口說道:「年輕人,你如此著急這是要去哪裡呀?」
李佐明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,他看了看阿婆,隨後說道:「我趕集歸來,眼下急著回家,阿婆你有何事?」
「我聽聞你是個老實孝心的人,我有一位小女兒,剛滿十八歲,眼下還未嫁人,我想將女兒嫁給你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
李佐明一聽,愣住了:「我與阿婆素未謀面,怎麼剛見面就要給我說親?而且還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我,世間會有如此的好事?」面對這樁好事,李佐明半信半疑。
阿婆見他不說話,微微一笑,繼續說道:「年輕人,我認識你父親,你父親名叫李成樹,我與他熟識,你莫要擔心!」
李佐明一聽,不禁吃了一驚:「這位阿婆能說出父親的名字,看來應該是熟人,難道是我多心了?」李佐明的疑心放下了不少。
阿婆察言觀色後,繼續說道:「之前我與你父親提起過你和我小女兒的婚事,可前些天他出了意外,這樁婚事就擱置了,唉!說來你父親也是個苦命的人啊!」
「阿婆什麼都知道,難道真的是和父親熟識?真有這門婚事不成?」
李佐明開始放鬆警惕,朝著阿婆說道:「家父確實出了意外,死因不明,但我未曾聽我爹娘說起過這門親事。何況眼下我沒了爹,家境十分貧寒,你女兒跟了我也是受苦,不如阿婆再找他人吧!」
阿婆聞言後笑著說道:「無妨!既然如此,那我更應該將小女許配給你,也不枉我與你父親相識一場了!」
眼前的阿婆重情重義,樣貌看上去也十分慈善,李佐明登時沒了主意。
「走吧,隨我去見見我的小女兒!」阿婆說完,領著他就要走。李佐明思忖片刻後一咬牙,抬腿就跟了上去。
他們一前一後走著,離著那口棺槨越來越近。此時,李佐明的肩膀被人拉了一下,李佐明趕忙轉身,這一看,李佐明愣住了:因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李成樹!
「別去,快往回走!」父親小聲說道。
「爹,你怎麼在這?」
「休要多問,那個老婆子不是人,爹就是被她害死的,你去找道士,破了那口棺槨!」李成樹說完後,消失不見了。
李佐明吃驚不已,他趕忙看了看阿婆和不遠處的那口棺槨,這才想起來,那日發現父親時,正是在棺槨旁邊。
李佐明瞬間清醒過來,他扔下竹筐抄起扁擔就打向阿婆的後背。而就在扁擔即將碰到阿婆身體時,阿婆卻消失不見了。
李佐明暗自慶倖:「阿婆果然不是人,趕緊回家,等天明再說!」李佐明扛起扁擔就跑回了家。
隔日一早,李佐明徑直朝著道觀跑去。他將昨夜裡的遭遇說給了一位道士,道士聞言後眉頭緊皺,說道:「怕是冤鬼在作亂,棺槨在哪裡?帶貧道前去看看!」
李佐明帶著道士來到那口棺槨處,李佐明指了指,說道:「就是這,我爹就是被那位阿婆害死的!道長,你要為我爹主持公道啊!」
道士點了點頭,在棺槨四周看了又看,隨後道士說道:「果然是個冤鬼!只可惜心思用錯了地方,居然在此害人,不值得同情,貧道定會收拾她!」
「道長為何這樣說?」道士遂將緣由說給了李佐明。
原來,棺槨裡是一位尚未嫁人的女子,名叫鄭彩雲,因突發怪病離世。因為沒有出閣,不得入墓地。女子的爹娘早已離世,家中再無至親,是姨家一位表兄給她買了一口棺槨,聽聞不能入土,這才擺在了荒草叢中。
女子的母親惦念女兒,要給女兒配陰婚。恰巧那晚李成樹獨自路過這裡,阿婆見他心地善良,便用計將他騙到棺槨處。可走到棺槨處時,棺槨中傳來年輕女子的哭聲,阿婆隨即原形畢露,嚇得李成樹心臟驟停,登時沒了命。
昨夜,李佐明路過此地,阿婆知道他是李成樹的兒子,人性如同李成樹一般,于是便上前將他攔住,領他要去給女兒說親。
李佐明一聽恍然大悟,他恨得咬牙切齒,忙對道士說道:「道長,我父親枉死,我也險些被那位阿婆害死,說不定以後還會有鄉民在此遇害,還請道長替天行道!」言罷,李佐明拱了拱手,單膝跪地致謝。
道士趕忙將他扶了起來,說道:「施主放心!不過,棺槨中的女子到底是個可憐之人,而且她並沒有害人,一切都是她母親的錯。貧道稍後會為女子超度一番,至于她母親,貧道絕不會輕饒她!」
說完,道士在棺槨四周轉了一圈,口中念念有詞。少頃,道士停了下來,說道:「女子已經去投生,她母親本該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,貧道為她說情,陰司命她三世為牛馬,算是對她的懲罰。施主,可以放心回家去了!」
李佐明一聽這話,趕忙給道士拱手施禮,道士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。
李佐明很快回到了家,此後,他依舊時常挑著擔子去集市上販賣瓜果蔬菜。每次路過那口棺槨時,李佐明的心總會不自覺地顫動一下。
幾日後,李佐明再次路過那口棺槨時,他起了憐憫之心,于是將棺槨在附近安葬了。
過個不足半個月,一日,媒婆二娘慌慌張張地跑來了,說道:「鎮上張鐵匠的小女張翠蓮昏迷三天三日,前兩天醒過來了,指名點姓非要嫁給你家兒子不可,那姑娘人性不錯,你們娘倆意下如何?」
張氏正為兒子的婚事發愁,一聽有好姑娘主動來說親,這下可解了她的心病。
「只要姑娘人好就行,我們娘倆沒意見,那就勞煩二娘了!」二娘聞言後樂呵呵地走了。
張翠蓮啥也不要,就連彩禮也免了,這讓李佐明驚訝不已。很快,二人成婚。成親那晚,張翠蓮微微一笑,對他說道:「夫君,你可還記得鄭彩雲?」
李佐明一聽,不禁大吃一驚。鄭彩雲的棺槨是他親手安葬的,他豈能不知道?
「原來是你!」
「夫君莫怕,此生我是來向你報恩的,還請夫君莫要怪罪我母親。她已經悔過,會三世在夫家做牛馬,來償還對你家的孽債!」李佐明哀歎一聲,沒有再說什麼。
婚後的張翠蓮,幫著李佐明打理農田,還經常和他一起挑著擔子去鎮上賣菜,而且張翠蓮對待婆婆十分孝心,如同對待親娘一般。李佐明慢慢地放下心中的芥蒂,接納了張翠蓮。
一日,張翠蓮從集市上牽回來一頭小牛,李佐明剛要詢問,張翠蓮輕聲說道:「夫君,這頭小牛是來還債的,夫君看見我的薄面上,就留下它吧!」
李佐明聽了此話,心裡一下明白了,自此,那頭小牛就留在了李佐明家裡。
小牛長得很快,李佐明夫妻倆經常拉著這頭牛去地裡幹活,這頭牛幹起活來很是賣力,任勞任怨,從不偷懶。李佐明看著眼前的這頭牛,嘴角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。
他歎聲說道:「善惡終有報,天道有輪回,希望三世後你能投生為一個善良的明白人!」
黃牛正在耕地,忽然眼圈裡噙滿了淚花,耕起地來更加賣力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