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唐時期，有一個姓都的節度使，喜歡狩獵。每一年的秋季，都要帶著親兵，到深山裡圍獵。所過之處，士兵們巧取豪奪，老百姓們苦不堪言。然而，他卻不清楚此事，常常為自己治理地方有方，而沾沾自喜。
都節度使在老家有一個老爹，已經六十多歲了。都節度使委派了一個老僕，去老家把老爹接來養老。老僕回到老家，對都老爹講了此事，都老爹年事已高，生活多有不便，聞言大喜，把莊園和田地委託家僕打理，收拾一番後，坐著馬車，跟著老僕啟程。
在路非止一日，這一天，到了都節度使管轄的境內。老僕為了抄近路，趕著馬車往山路走去。翻過這座高山，再走一天的路程，就到了節度使府，比走大路縮短了將近兩天的時間。
哪知道半路上出了狀況，車輪被山石磕碰了一下，車軸鬆動了一點，車輪歪歪扭扭地跑起來不順暢。老僕花了將近一個時辰，才把車子修好，急急忙忙地趕著馬車下山。
傍晚時分，到了半山腰的土地廟裡。這座土地廟年久失修，破敗不堪。老僕看看天色已晚，山上野獸多，不適宜趕夜路，于是對都老爹講，就在山神廟裡，將就一晚。
都老爹答應下來，老僕把馬車趕到山神廟後院，拿出行李鋪在走廊上，讓都老爹坐下來休息，他則撿來枯枝，生了火，拿出陶罐燒了開水，煮了兩碗粥，兩人對付了晚飯。
老僕一路勞累，倒在地鋪上，很快睡著了，打起了輕微的鼾聲，都老爹卻沒有睡意，坐在火堆旁想著心事。夜半時分，灰燼已經沒有熱乎勁了，都老爹站起來，準備睡覺，忽然看見山神廟裡閃爍了一下亮光，便躡手躡腳地進到山神廟裡。
都老爹的腳剛踏進山神廟，忽然看見門外來了幾隻老虎，明亮的月色下，顯得格外清楚。他嚇得一個哆嗦，趕緊爬上神龕，躲在山神泥塑身的後面。
這時，山神廟裡猛然亮堂起來。都老爹悄悄地伸出頭窺探，只見五隻斑斕大虎跪在神像前，禱告起來。
只聽一隻老虎說道：「山神爺啊，都節度使年年秋獵，我的家族已經死了將近一半了。我們繁衍的數量，比不上獵殺的數量，這樣下去，我們老虎家族快要滅絕了。」
另一隻老虎歎息一聲，說道：「過幾天，又到了秋獵的時候，據說，都節度使為了慶賀國泰民安，這一次加大了狩獵的規模，獵殺的數量比以往要多，我們獸類又要遭殃了。」
都老爹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歎息，嚇了一跳，聲音是山神的神像發出的。他再仔細一看，驚訝得舌頭差點縮不回來，原來身前的山神是活的。
只聽山神說：「我剛才已經接到了上天的文書，已經有了此次獵殺的名單，這一次獵殺的數量，確實比以往要多。你們各安天命吧，早點回去，與家人話別，好好地珍惜這兩天歡聚的時光。等到大兵一到，在劫難逃。」說罷，又重重地歎息一聲。
又一隻老虎說道：「可笑都節度使，每一次狩獵，勞民傷財，殺戮無數，百姓受苦，野獸遭殃，他卻沾沾自喜，實在是個糊塗官。山神爺啊，你要為我們獸類想一想辦法，阻止他狩獵吧。」
山神苦笑了一下，說道：「都節度使是人間諸侯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山神，哪有什麼辦法？各位，你們回去吧，多說無益。」
幾隻老虎搖頭歎息一番，只得走了。過了一會兒，來了一群野狼，也跪在山神面前禱告，乞求山神想想辦法，阻止殺戮。山神勸慰了他們一番，野狼們群情激動，有一隻野狼高喊道：「都節度使的老爹就在後院，我們去將他撕成碎片，為早幾年死去的家人報仇。」
山神呵斥道：「胡鬧，都老爹心地仁慈，都節度使的賬，怎麼能算在他的頭上？」那只野狼只好閉了嘴，跑出山神廟，大哭起來。
野狼們走後，過了一會兒，來了一群狐狸。狐狸們走後，又來了一群野豬。它們都跪在山神面前禱告，山神都勸慰了一番。
最後進來的是一大群獐子、野鹿、野兔、野雞等食草動物，它們擠滿了山神廟，哭哭啼啼的。這一次秋獵，它們死的數量最多，故此忍不住大哭起來。山神勸說它們各安天命，好不容易才將它們都勸走。
此時，天色微亮，山神廟的光亮突然消失了。都老爹大著膽子摸了摸面前的山神，觸手冰涼，又成了泥胎塑像。他恍如做了一場夢，正準備跳下神龕，忽然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，他趕緊又藏在神像後面。
進來的是一老一少父子倆。兩人跪在山神像前，年老的山民禱告說：「山神爺啊，你要保佑我家啊。每一年狩獵，我家的雞鴨都會被士兵們搶走，聽說這一次都節度使帶的人馬多，可千萬不要把我家的大肥豬搶走了啊。」
年少的山民生氣地說：「爹呀，你年年求山神保佑，我看也沒有靈驗，求這個泥胎塑像有什麼用？依我的，明天埋伏在山路上，一箭射死都節度使這個糊塗官。」
年老的山民急忙喝止，語重心長地說：「都節度使重兵在身邊，你豈能近得了身？要是把性命搭上，我和你娘還有什麼活頭？你要是去拼命，還不如把我家的雞鴨肥豬都送給他們吃。」兩人說著話走遠了。
都老爹跳下神龕，跪在山神像前叩頭賠罪，然後到後院喊醒老僕，坐著馬車走了。
到了節度使府，府裡好不熱鬧，正在準備狩獵的器具和乾糧。都節度使看見了爹，笑著上前請安問好。都老爹一臉不高興地呵斥道：「好什麼好，要不是山神阻攔，我差點被野狼咬死了！」便把昨晚山神廟裡的奇遇講了，將兒子訓斥了一頓。後來，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兒子當個好官，悲天憫人，取消以後的狩獵，以免惹來天怒人怨，悔之晚矣。
都節度使沉思良久，他根本沒有想到，只不過狩獵而已，卻有這麼多隱情。他把親信叫來盤問，親兵們果然禍害沿路的百姓。自此後，都節度使不再秋獵了。
過了不久，都老爹拿出家產，重修了山神廟，給山神塑了金身。
正所謂當局者迷，旁觀者清。自己認為對的事，換個角度思考，卻未必是對的。然而，世上糊塗的人多，或者裝糊塗的人多，真正清醒的人很少，徒之奈何！本故事採用了荒誕的筆法，在于借事喻理，勸喻世人，與封建迷信毫無關聯。
